家庭就业与提振消费：放眼“内外”与“长远”的考量

家庭就业与提振消费：放眼“内外”与“长远”的考量

◎周雪飞（中国大连高级经理学院，大连116086）

2025年4月25日，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，分析研究当前经济形势和经济工作。会议提出的“四稳”中，“着力稳就业”被置于优先考虑的位置。

值得关注的是，无论去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还是今年3月召开的全国两会，“群众就业增收面临压力”作为“我国经济运行面临的问题和挑战”，均受到高度重视。

尤其在全球受到“滥施关税”冲击影响等“外部环境急剧变化”的不确定性背景下，如何更好、更有效“提高中低收入群体收入，大力发展服务消费，增强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”，着实需要“内外结合，放眼长远”来“全面把握，通盘考量”。

从几组数据说起

现时期，就宏观层面的“消费率”与微观主体的居民“消费力”而言，我国整体的消费实力都相对“偏弱”、尚显“不足”、有待“提升”。

横向比较，和国际平均水平特别是经合组织（OECD）国家平均水平相比，我国消费率明显偏低，消费占GDP比重相差将近二十个百分点。纵向比较，2024年我国最终消费支出对 GDP 的贡献率为44.5%，处于2008年以来低位，比疫情前的2019年（57.8%）下降13.3个百分点。

作为微观主体的城乡居民，长期、持续、稳定的就业状况、收入水平、资产规模等无疑会直接影响其消费能力、消费意愿。在“就业感受指数和预期指数”持续下行、“收入感受指数和信心指数”均呈下降趋势的情形下，居民消费能力不足带来的“消费意愿相对谨慎”的消费行为选择，便不难理解。

根据央行发布的城镇储户问卷调查报告，2024年四季度就业感受指数为30.0%，比上季下降0.3个百分点，超过一半（52.1%）的居民认为“形势严峻，就业难”或“看不准”。居民就业感受指数在经历短暂反弹后，目前已回落，降至2022年四季度的低点之下。与此同时，2024年四季度居民收入信心指数为45.1%，相比2019年末的53.1%下降8.0个百分点；就业预期指数为41.5%，相比2019年末的51.9%下降10.4个百分点。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，居民“就业感受”不容乐观，“就业预期”相对谨慎，“收入感受”需要安抚，“收入信心”尚待恢复。

“就业增收”双重“承压”之下，居民消费能力与消费意愿不可避免受到影响。反映在新增居民存款、新增家庭贷款变化上，则体现为：一方面，老百姓“不敢花钱，消费趋紧”；另一方面，“避险”心理驱使下同样“不敢借钱，提前还贷”。

央行公布的数据显示：到2024年12月，国内存款类金融机构居民存款余额152.25万亿，增加14.26万亿元，增长10.42%。与此同时，居民部门贷款2024年仅新增2.7万亿元，比2021年少增5.2万亿，占全部新增贷款的比重为15%，创2009年以来的新低。新增贷款减少，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居民提前还贷意愿依然较高。

收入不足、储蓄偏强叠加资产价格波动，影响潜在消费的释放，也使得不同群体的消费意愿均不同程度受到“压降”。

从“收入-预期-储蓄（或）消费”链条来看，收入方面，我国居民收入占GDP比重为43.15%，比美国的42.6%高0.55个百分点，但低于全球60%的平均水平。问题还在于，人均收入差距过大：2024年我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41314元人民币，而美国人均收入折合人民币为26.6万元。

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（IMF）的统计，2023年中国总储蓄率约为44.3%，远高于欧美发达国家。人均储蓄，也位居世界前列。按照人口数量简单估算，2024年我国人均存款已突破10万元，居民储蓄力“偏强”由此可见一斑。相应地，即期消费自然就“相对较弱”——储蓄与消费，二者之间“此消彼长”。

就储蓄分布结构而言，当前10%的储户持有75%的银行存款，金融资产集中度高。居民储蓄分布的“结构性偏斜”表明“贫富差距逐步拉大”，导致“低收入，低储蓄”家庭在消费方面愈发“谨慎”、趋于萎缩。宏观经济运行中“内需不足，消费偏弱”的“骨质疏松”症状，也就不难理解。

中低端消费不旺的同时，高端消费市场规模也出现“同比下降”情形。胡润研究院发布的报告显示：2024年中国高端消费市场规模同比下降2%，至1.63万亿元人民币。过去一年高净值家庭年均物质消费下降12%，减少了28万元。这与一段时间以来楼市、股市等资产价格波动，息息相关。

根据最新调查结果，2025年一季度消费意愿指数为121.5，高于景气临界值100。但与去年同期相比，消费意愿指数下降11.8点；其中即期消费意愿指数下降5.3点；预期消费意愿指数下降18.4点。①

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：2025年3月，居民消费价格指数（CPI）与工业品出厂价格（PPI）同比、环比均呈下降态势，有效需求相对不足，通缩迹象有所显现。

由此，宏观层面与微观主体之间的传导链清晰呈现：未来收入增长、就业状况存在“不确定性”，叠加（房产、股票）资产缩水——居民预期趋于谨慎，避险情绪强化——提前还贷，不敢偿债——家庭资产负债表“两端收缩”——影响消费能力与消费意愿——CPI下行，传导至工业企业——PPI随之下行——产业链上下游部分企业经营面临困难——影响就业稳定……

家庭就业：关乎近期与长远的关键点

内需不足叠加外部冲击带来的“潜在失业压力可能加剧”情形下，现阶段乃至未来较长时期，应当着力抓住稳定“就业”这个民生之本，进行大手笔铺陈。

作为最基本的民生，就业不仅关乎居民家庭收入来源的“持续性”，而且能够增强家庭成员的“稳定感，安全感”，提升家庭生活的“幸福感，获得感”。

调查显示，目前我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七成、脱贫家庭收入的八成，都来自工资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。②换言之，我国劳动者收入的大部分靠就业创业获得。

更要看到的是，现阶段我国家庭人口结构形态呈“3+2+2”的“莲藕状”〔3（70后、80后父母+独生子女）+2（爷爷奶奶）+2（外公外婆）〕、“紧密型”特征。一旦家庭失业“叠加”〔中年家长（35、40“中年失业”）+独生子女（毕业待业）〕，近会抑制家庭即期消费，远则影响独生子女“家庭观（婚姻、生育）”的形成，甚至波及自主社保缴纳、家庭成员养老。久而久之，对我国人口长远发展乃至整个金融体系结构演变，都会产生直接影响。

值得关注的是，2022—2024年，我国出生人口连续下降：从2022年的956万，降到 2023年的902万，直至2024年跌破900万。总和生育率，2024年降至1.0以下，显著低于世代更替水平（2.1）。随着时间推移，年轻一代的婚育观念较之以往，发生了显著改变‌：初婚年龄持续后移，2024年女性初婚年龄达29.6岁；单身人口突破2.8亿，90后群体独居比例超40%。

据统计，2024年全国结婚登记数为610.6万对，比2023年下降了20.5%，创45年来新低。今年一季度，全国结婚登记181万对，离婚登记63万对，结婚登记数量较2024年一季度进一步下降。相较而言，今年一季度结婚登记数减少了15.9万对，离婚登记数则增加了5.7万对。③

从这个意义上讲，家庭就业状况无论对于居民预期变动还是家庭观念形成，都会产生直接影响，必须予以高度重视。基于此，“十五五”时期应当抓住“家庭就业”这个关键点，开展“幸福家庭就业行动计划”，逐步扭转年轻一代“不婚（结婚）不育（生孩子）不缴（养老金）”等“躺平”观念，促进家庭人口结构形态逐步从“莲藕状（紧密相连）”向“长竹型（枝繁节长）”转化、变迁。

外部冲击下拓展“四新”领域“就业空间”

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《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、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》（以下简称“《决定》”）明确提出“完善就业优先政策”“统筹城乡就业政策体系”“完善高校毕业生、农民工、退役军人等重点群体就业支持体系”。《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关于实施就业优先战略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的意见》提出“把高质量充分就业作为经济社会优先目标”。基于此，建议“十五五”时期实施“与就业挂钩的经济增长预期目标设定”，真正从“发展方式转变，经济结构调整”层面为促进就业提供更为有力有效的宏观环境氛围。

与此同时，应着手开展专门的“家庭就业状况摸底调查”，掌握较为真实、全面的统计数据信息，在此基础上精准、有效安排“家庭（多成员）失业补助”“家庭零就业特困补助”财政专项资金，将“符合条件的未就业高校毕业生纳入低保体系”。还可通过财政贴息等举措，为有创业意向的家庭提供“期限长，无利率”的“自主创业贴息贷款资金”，形成“税费减免+贴息贷款+创业补贴”的政策组合拳。

再者，贸易战、关税战“趋向长期化”情形下，应当“立足当前，内外结合，放眼长远”，围绕“新三农”“新质生产力”“新防线建设”“新航海”等“四新”，大力度拓展就业空间、延伸就业渠道。

——“进一步深化农村改革，扎实推进乡村全面振兴”的“新三农”，应当涵盖“现代化、强大的农业，城乡统筹、双向流动的农村，专业知识、农业技能在握的职业农民”。

而全球供应链“断裂”“重构”背景下，粮食安全即“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根基，把中国人的饭碗端得更牢更稳”的战略意义愈发凸显。因此，“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”的同时，应结合“促进城乡要素平等交换、双向流动”，加大政策支持力度，鼓励高校毕业生等青年专业人才、城市有意愿劳动者、退役军人等“回流返乡”，引导各路大军“积极参与乡村振兴”。

围绕“农业现代化与科技兴农”，在“培育农业科技领军企业”“推进生物育种产业化” “支持发展智慧农业，拓展人工智能、数据、低空等技术应用场景”等领域，应着力为高校、职业技术院校毕业生等青年专业技术人才提供更多工作岗位、用武之地，接续打造“现代农业从业人员”群体。围绕“壮大县域富民产业”，结合“大力发展绿色、特色农产品种养，推进农产品加工业转型升级”“打造特色农业产业集群，提升农业产业化水平”“推进乡村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”，构建“农产品生产、加工、流通”“农产品、农资+现代物流”“农业+文旅+康养”有效对接的“一二、三产业”“一三产业”一体化链条，形成“现代农业企业+新型合作社+家庭农场+电商平台+文旅康养+……”多主体、多渠道的“就业吸纳新途径”，拓展、延伸就业空间，推出一批适应乡村全面振兴需要的新职业，为涉农专业人员、农村外出人员、退役军人、城市返乡创业人员等提供更多就业、创业机会，加快形成“乡村产业从业人员”群体。

——新质生产力，意味着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创新，带来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发展，同时也会催生出新的就业机会和创业空间。

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“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”“发展以高技术、高效能、高质量为特征的生产力”。2025年4月25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“培育壮大新质生产力，打造一批新兴支柱产业”。

基于此，围绕新一代信息技术、新能源、新材料、高端装备、新能源汽车、绿色环保、民用航空、船舶与海洋工程装备等新兴产业，在“上下游产业链岗位需求”与高校“专业人才供给”之间，搭建“产教深度融合（面向产业、企业设置专业、培养人才）+政产学研用协同（出台人才对接政策、校企共建实训基地、构建人才适配跟踪机制、动态调整优化人才培养方案）+创新创业孵化（校内萌芽、园区成长、市场成熟的“阶梯式孵化”）”精准有效的“就业供需对接平台”，借力“人工智能+”赋能千行百业带来的新领域、新形态、新机遇，持续形成促进高校毕业生等青年人才“自主创新创业+灵活就业”的孵化传导、示范效应。

——新防线建设，关乎“强大国防实力，捍卫领土主权，维护国家安全，坚守发展利益”。

当前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。一段时间以来地缘政治紧张升级，推动全球所有地区军费增长。2024年超过100个国家增加了军费开支，全球军费开支达2.72万亿美元，较2023年增长9.4%，创下冷战结束以来最大同比增幅。④其中，美国军费增长5.7%至9970亿美元，占北约总开支的66%及全球军费总额的37%。⑤

需要指出的是，我国“十四五”规划纲要明确提出“促进国防实力和经济实力同步提升”，2023年12月，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提出“优化重大生产力布局，加强国家战略腹地建设”。2024年7月，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强调“实现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良性互动”。根据2025年中央和地方财政预算草案报告，2025年我国国防支出为17846.65亿元，增长7.2%，国防预算连续10年稳步增长。

基于此，围绕“促进军事建设布局与区域经济发展布局有机结合，更好地服务国家安全发展战略需要”“深化军民科技协同创新，加强海洋、空天、网络空间、生物、新能源、人工智能、量子科技等领域军民统筹发展”“拓展战略纵深、构建‘大后方’发展前线和安全防线”等军民融合发展、新防线重大布局，建立“科技赋能+军民融合+重大建设+区域战略”新防线领域就业新生态，为高校毕业生、退役军人、专门人员等提供更多就业岗位、机会。

——新航海，意味着中国企业“出海远航”走出去，在全球开辟、拓展更大国际市场，也为国内从业人员“海外就业”提供了更多机会。

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《决定》提出“完善高水平对外开放体制机制”“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” “完善推进高质量共建‘一带一路’机制”。2025年4月25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“加强对企业‘走出去’的服务”。

基于此，围绕“完善专项政策工具箱，鼓励上下游配套企业组建‘产业联盟’共同‘走出去’” ，借助“一带一路”等国际合作框架，构建“设立海外就业促进基金，支持企业开展跨国项目优先使用国内劳务人员+提升企业海外用工能力，优化国内人才外派机制+出台相应配套政策，解除外派从业人员后顾之忧”的海外就业政策体系与从业新空间。

注释：

①《今年一季度我国消费者消费意愿回升》，《中国青年报》，2025年4月20日。

②《坚持和发展新时代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的宝贵经验》，求是网，2024年7月9日。

③《今年一季度全国结婚登记181万对，较去年同期减少15.9万对》，澎湃新闻，2025年4月25日。

④《美国2024年军费开支占全球37%》，新浪网，2025年4月28日。

⑤同上。

（本文首发于《产权导刊》2025年第6期，转载请注明出处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