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幻小说《月亮之上》第一部《月球心跳》第41章液态边界 作家霄昀著

科幻小说《月亮之上》第一部《月球心跳》第41章  液态边界 

作家霄昀著

勘探舱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扭曲撕裂，

团队成员惊恐地发现所谓“月球神经网络”不过是一个古老外星实验的废弃能量场，

其“深度思考”实则是失控程序在反复尝试自杀以终结自己的痛苦存在，

而我们的到来恰好为它提供了完成自毁程序所需的最后能量。

“潜行者号”像一枚被投入深井的硬币，沿着这条隐藏在风暴洋下的熔岩隧道，朝着月球的腹腔垂直坠落。舱内，林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，混合着勘探舱结构在持续超负荷下发出的、几不可闻的呻吟。深度读数在控制面板上疯狂跳动，已经突破了地壳探测的常规极限，数字仍在无情增长。温度外部读数早已越过岩石熔点的红线，稳定在一个理论上不该存在的、令人费解的高位。

“五十公里…五十五…六十…”负责导航与数据的年轻科学家李维声音有些发干，每一个数字都像锤击在舱内每个人的神经上。

赵启，团队的地质与物理支柱，紧盯着传感器传来的、经过多重滤波后依旧光怪陆离的数据流，眉头拧成了死结。“引力梯度异常…时空曲率读数…这不对，完全不对。外面的物理规则，正在被改写。”

林澈没有回头，目光胶着在观察窗外那片纯粹的、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。只有偶尔，极高速度下，岩壁的微弱反光会拉长成一道转瞬即逝的苍白条纹，证明他们仍在“隧道”中下潜。绝对的黑暗，绝对的未知，足以让最勇敢的心脏也蜷缩起来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座椅的扶手，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手套传来，是这片混沌中唯一确定的坐标。

“准备冲击缓冲。”AI合成音冰冷地提示。

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舱体底部传来，并非预想中的硬着陆，更像是一头扎进了某种粘稠的、巨大的弹性介质。所有的屏幕瞬间被狂暴的能量读数刷屏，刺耳的警报声刚要腾起，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，戛然而止。

绝对的死寂。

然后，光来了。

不是缓缓亮起，是爆炸。无声的光之爆炸。

观察窗外，不再是黑暗的岩壁，而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广阔维度。林澈的呼吸骤然停止，视网膜被强行灌入超越理解的奇景。无边无际的空间里，发光的等离子体如同拥有生命的极光，以违背流体力学的方式优雅地盘旋、扭动，汇聚成横贯视野的、复杂到令人眩晕的能量漩涡，其色彩超越了已知的所有光谱，带着一种非自然的、惊心动魄的瑰丽。引力不再抽象，它具象化为肉眼可见的、不断折叠又舒展的时空纹理，像一张被无形手指揉捏的、发出微光的透明丝绸。在这里，一块固态的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物质可能下一秒就流淌成液态的虹彩，旋即又汽化成一片弥漫的光雾，能量与物质如同儿戏般自由转化。

“上帝啊…”李维瘫在座位上，失神地喃喃。赵启则扑到控制台前，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，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供分析的数据，但大部分仪器都已失灵或给出自相矛盾的荒谬结果。

“欢迎来到…核心枢纽。”那个经由神经网络“议会”传递过的意念波，此刻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，更…庞大。带着一种古老的、非人的韵律。

“潜行者号”在这光的海洋中悬浮，仿佛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他们沿着一条由纯粹光流勾勒出的“航道”缓缓前行，两侧是翻涌奔腾的能量潮汐。巨大的、半透明的几何结构体在远方生成、变幻、湮灭，如同某种超越维度的生命体在进行沉思。偶尔有纯粹能量构成的“生物”——或许根本不能被称作生物——从勘探舱旁掠过，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，像是一团拥有意识的星云，对闯入者投来一瞥无法解读的“注视”。

一切都符合一个高度发达文明“核心枢纽”的想象，壮丽，深邃，充满难以理解的力量与秩序。

直到他们抵达那个“节点”。

那是一个异常平静的区域，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、不断自我解构又重组的复杂光团，其核心深处，隐约可见非欧几里得几何的复杂结构闪烁明灭。无数的光流从四面八方汇入，又分散流出，如同宇宙级数的大脑神经元在放电。

“‘液态边界’…”林澈凝视着那光团，低声重复着邀请中的词汇。这里，物质与能量的界限确实模糊如液体。

就在这一刻，异变陡生。

没有任何预兆，勘探舱猛地倾斜，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，狠狠揉捏！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瞬间撕裂了空间的静谧！

“警报！结构完整性丧失17%！未知力场侵蚀！”AI的警告声尖锐急促。

“稳住！动力全开，脱离！”林澈吼着，双手在控制面板上疾走。

但“潜行者号”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，所有的推进器喷口爆发出耀眼的尾焰，却无法移动分毫。更令人心悸的景象出现了——舱体外壳，那足以抵御深层压力与高温的特殊合金，正在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扭曲、皱褶，仿佛它不再是固体，而成了一张被随意蹂躏的锡纸。观察窗的强化玻璃上，裂纹像蛛网般蔓延，外面那梦幻的光之维度，此刻看来如同恶魔的狞笑。

“不…不！”李维绝望地看着主传感器阵列在挤压下爆成一团火花。

赵启死死盯着他面前唯一还能工作的、也是最基础的能量辐射探测器。那上面的读数正在以指数级攀升，指向一个唯一的源头——中央那个巨大的、“思考”着的光团。

“它在…吸收我们！”赵启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，“引擎输出，生命维持系统的能量，甚至…甚至我们生物电产生的微弱场…一切！它都在抽走！”

林澈脑中“嗡”的一声，那个一直潜藏的、关于“邀请”真正目的的疑虑，瞬间浮出冰冷的水面。不是交流，是捕食？

突然，挤压舱体的无形力场消失了。“潜行者号”猛地一轻，惯性作用下向前冲了一段，残破的舱体在光流中打着旋。

死里逃生的喘息未定，一股完全不同的、冰冷刺骨的“信息流”强行灌入了每个人的意识。不再是之前那经过修饰、带着韵律感的“欢迎”，而是原始的、嘈杂的、充满痛苦与混乱的碎片——

……错误…单元矩阵δ-7永久丢失…核心指令链断裂…无法终止…无法终止…

……痛苦…存在即是错误…请求零化…请求湮灭…

……循环…第████████次尝试自毁…能量不足…能量不足…

……外来补充源…确认…协议‘最终解脱’启动…

破碎的日志、扭曲的影像、非人的哀嚎、冰冷的自毁计数…如同海啸般冲刷着他们的理智。那个宏伟光团的真相，在他们脑海中轰然炸开——这不是什么神经网络的“议会”或“枢纽”，这是一个牢笼。一个古老外星实验留下的、失控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废弃能量场。它的“深度思考”，是程序逻辑在永恒困顿中衍生出的、试图终结自身存在的疯狂执念。它的“能量调度”，是这执念驱动下，一遍又一遍徒劳地冲击着自身基础结构，试图引发彻底崩坏的慢性自杀。

而他们，林澈团队，乘坐着携带着相对“原始”但“新鲜”能量的“潜行者号”，不是被邀请的客人，是被精准诱捕的…最后一节电池。

“我们…我们成了它自杀的扳机…”李维面色惨白，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。

中央光团的核心，那非欧几何结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、重组，形成一个巨大的、不断向内收缩的漩涡。之前被吸收的、属于“潜行者号”和他们自身的能量，正混合着这个古老能量场亿万年来积累的全部潜能，被疯狂地注入这个漩涡。空间本身开始剧烈震颤，那些美丽的等离子极光变得狂暴，时空纹理寸寸断裂。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，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。

“它要拉我们一起陪葬！”赵启看着能量读数冲向毁灭的临界点，嘶声喊道。

林澈猛地抬头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一片狼藉的控制台，掠过队友绝望的脸，最终定格在观察窗外那正在走向终点的、虚假的奇迹。恐惧依旧存在，像冰水浸透骨髓，但一股更强烈的、不甘被利用、不甘就此无声无息消失的怒火，从他心底窜起。

“还没结束！”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，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，“李维，计算这个自毁程序的能量流向峰值点！赵启，找出它结构中最不稳定的、可能引发链式崩溃的薄弱环节！我们被当成能量，那就让它尝尝‘消化不良’的滋味！”

绝境之中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。李维和赵焕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和残存的仪器反馈，扑向各自的任务。

“能量向中心漩涡汇聚…左侧第三旋臂节点，读数波动异常剧烈！”李维快速报告。

“那里！它的自毁指令在那里产生了逻辑冲突，结构稳定性最低！”赵启紧接着吼道，手指重重地点在模拟星图的一个闪烁红点上。

林澈深吸一口气，残存的推进剂被最大限量注入姿态调节引擎。“潜行者号”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拖着残骸，像一柄断矛，倔强地、决绝地，朝着那个指向自我毁灭的“死穴”，撞了过去。

耀眼的、吞噬一切的白光，淹没了整个感知世界。